长路漫漫,行则将至

出租屋那扇可怜兮兮的窗户，顽强地过滤着城市庞大而喧嚣的光污染，却挡不住魏央此刻制造的、属于室内的、更具冲击性的混乱。

一碗刚撕开封盖的泡面，带着浓烈的廉价红烧牛肉气息，以一种壮烈而精准的弧线，泼洒在赵立那条据说价值不菲的修身牛仔裤上。

褐色的汤汁蜿蜒而下，在浅蓝色布料上留下极其醒目的抽象派画作。

“啊——我的裤子！”

赵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猛地从那张咯吱作响的电脑椅上弹起，一手徒劳地拍打着湿漉漉的裤腿，另一手还紧紧攥着油腻的工程图，脸上混合着真实的惊愕和被冒犯的恼怒，“魏央！

你疯啦？！”

“疯？

对！

我就是疯了！”

魏央的声音拔得又高又尖，像根绷紧到极限的钢丝，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抽打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歇斯底里。

她蓬乱的丸子头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甩来甩去，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，更添几分狂乱。

她像个失控的陀螺，在堆满杂物的地板上旋转、跳跃、挥舞着手臂，所过之处，一片狼藉。

一只可怜的毛绒熊被她抄起，狠狠砸向墙角，发出沉闷的噗响；几本散落的杂志被踢得飞起，纸页哗啦啦漫天飞舞，如同被惊扰的鸟群。

混乱中，她目光锐利如鹰隼，精准锁定了目标——赵立那个鼓鼓囊囊、印着巨大LOGO的黑色钱包。

它就随意地躺在电脑桌边缘，像一块诱人的肥肉。

“骗子！

都是骗子！”

魏央尖叫着扑过去，一把攫住钱包，手指粗暴地插进去翻搅。

票据、皱巴巴的零钱、几张模糊的会员卡……最后，她终于抽出了那张小小的、决定性的卡片——赵立的身份证。

赵立刚擦掉一点裤腿上的油渍，抬眼看见这一幕，瞳孔骤然收缩：“喂！

你拿我东西干嘛？

别乱来！”

“乱来？

我这就乱给你看！”

魏央脸上绽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，眼神却异常清醒。

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和钱包里的所有东西，高高扬起手臂，模仿着投掷飞盘的姿势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地将它朝着那张堆满杂物、紧贴墙壁的老旧双人床方向掷去！

动作迅猛，角度刁钻。

小小的卡片在空中翻滚，划过一道短促的银光，“嗖”地一声，精准无比地钻进了床底最深、最暗的角落。

那里是灰尘和不明物体的王国，光线吝啬得一丝也不肯施舍。

“你——！”

赵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，额头青筋暴跳。

那身份证，是他准备明天去办某张重要信用卡的关键道具！

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，猛地朝床边冲去，气急败坏地指着那片黑暗：“把东西给我捡回来！

立刻！

马上！”

魏央双手叉腰，下巴抬得老高，鼻孔几乎要对着天花板，活脱脱一副“老娘就不”的泼辣模样：“凭什么？

有本事自己去捡啊！

老娘扔东西，老娘愿意！”

她刻意加重了“愿意”两个字，语气里的讽刺浓得化不开。

两天前，常路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煞白的脸，还有她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的话语，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魏央耳边：“……就在他公司的通讯录上明确写着赵立爱人的电话！

我亲耳听见其他同事说有事给‘嫂子’打电话！

赵立这王八蛋，他结婚了！

媳妇就在眼皮子底下！”

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散了魏央刻意维持的癫狂假面，让她此刻的愤怒和鄙夷无比真实。

她辛苦攒下的、准备给自己的嫁妆，就那么轻易地流进了这个己婚骗子的口袋！

那种被愚弄、被当猴耍的恶心感，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
今天这场大戏，就是要撕开这混蛋的皮！

身份证是第一步，留在她这的，赵立单位需要的仪器才是她要回那600万的筹码！！

“好！

好！

算你狠！”

赵立气得浑身发抖，恶狠狠地剜了魏央一眼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要奔赴刑场，猛地矮下身，手脚并用地跪趴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。

昂贵的、沾着泡面汤的牛仔裤此刻卑微地蹭着灰尘。

他咬咬牙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，把上半身强行挤进了那张低矮双人床的幽暗入口。

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陈年霉菌混合的、令人窒息的怪味扑面而来。

赵立被呛得连连咳嗽，眼泪都差点涌出来。

床底的空间比他想象的更局促，黑暗也更浓稠，像凝固的墨汁。

他只能勉强抬起一只手臂，在冰冷的、沾满絮状灰尘的地面上胡乱摸索。

指尖触到的，是冰凉的铁质床脚、可能是几年前滚进去的弹珠、还有几团早己板结、触感诡异的棉絮……。

“找全了吗？

要不要给你点根蜡烛照亮一下？”

魏央的声音从床沿上方飘下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，像一把小锉刀在赵立紧绷的神经上来回摩擦。

赵立憋着一肚子邪火，懒得回嘴，只是更加用力地向深处探去。

手臂几乎伸展到极限，肩膀在粗糙的床板边缘硌得生疼。

指尖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徒劳地划动……赵立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沉，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。

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床底的黑暗般瞬间将他吞没。

他几乎屏住了呼吸，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，迟疑地、僵硬地勾住了那个硬物的边缘，极其缓慢地，将他的东西从更深、更暗的尘埃堆里拖拽出来。

“砰”收拾完这一切赵立摔门而出。